雅宝路鞋商面临死亡和转型的艰难抉择-(XINWEN)

10月09日讯，作为中国对俄服装贸易的中枢，北京市雅宝路迎来了艰难时期。表面上看，危机源自俄罗斯的打击“灰色清关”行动，但从深层次看，则是中国商品依靠廉价战略打天下时代走向终结的必然结果。雅宝路 商人面临着死亡和转型的艰难抉择。

2009年夏秋的北京雅宝路略显冷清，商家每天的出货量至少减少了六成以上，即便金融危机肆虐的2008年秋冬及2009年春夏，亦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冷风来自万里之外的莫斯科。因为俄罗斯打击“灰色通关”的行动，不仅莫斯科华人聚集的切尔基佐沃市场6月份被关闭，数千华商被滞留莫斯科，数亿元商品损失殆尽，而且前来北京雅宝路拿货的俄罗斯商人明显减少了。原本，不少商家正在苦苦等待俄罗斯冬天的救援，希望对俄冬装销售旺季能给他们带来转机。但是，俄罗斯政府此次已经动了真格，曾经依靠“灰色通关”发展起来的雅宝路国际贸易，已经很难按照老路走下去了。

切尔基佐沃冲击波

俄罗斯关闭切尔基佐沃市场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不用说莫斯科那边秋意阑珊、凉风入骨，就是另一端的北京雅宝路亦开始降温了。

上午9点，除了附近的北京儿科研究所门前车水马龙，雅宝路上的几个大型商厦——天雅、吉利、雅宝、北斗星、国雅大厦等处门可罗雀。偶尔路过的送货商户说：“目前，雅宝路的商户有一半都关门歇业了，即使勉强开业的，也没有什么拿货的顾客。商户们都没有心情做生意，一天比一天来得晚，到库房调货的就更少了。原先来天雅送货、拿货的车，经常挤占儿研所的停车位。现在，雅宝路都快成儿研所的停车场了。”

大约到了10点，街上的车开始多了起来。但天雅大厦里，大约1/3的店铺紧锁着大门。空荡荡的市场里，只有几个保安坐着打瞌睡。从10点到11点，整个大厦里前来看货、拿货的外商不超过20人。一些商户聚在店铺外聊起了家常，偶尔有商户探出头来观望有没有来看货的客商。

天雅大厦斜对面的国雅大厦更显冷清，感应式扶梯已经停止了运行，商户站在店铺门外，活动着身体，见到客商就往店里拉。大多数商户门口都贴着“无甩货勿扰”的字样。商户赵女士说：“切尔基佐沃市场关闭后，部分商户受了很大损失，为了回笼资金，开始大量甩货。不少外商闻讯赶来抢购。那哪里是做生意啊，简直就是抢劫。现在，甩完货的商家都已经关门走人了。但还总是有外商来问，好像没有抢够似的。太欺负人了。”

雅宝路现在的情景不是突然出现的。国雅大厦4088号商铺的张女士介绍说：“雅宝路最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金融危机来了以后，俄国人把价格压得更低了，拿货量也少了。许多商家坚持不住，就陆续撤摊了。此次切尔基佐沃市场关闭后，又有十几家遭受了损失，甩完货后撤摊。现在俄方通关依然不畅，订货的旺季已经过了，市场冷清得厉害，希望明年能有所好转。”

天雅大厦3018号铺商，普锐达制衣有限公司的门市经理方女士对《中国财富》记者说：“切尔基佐沃市场的突然关闭，对雅宝路的影响确实不小。公司近3万美元的货款至今无法追回。此外，还有大量订货合同被取消。庆幸的是，公司几年前就开始开拓了内销渠道，没有把全部重点放在俄罗斯和东欧，而且我们把付款方式前置，虽然售价降低了，但是订货商需预先支付大部分货款，所以我们的损失还可以接受。但是，多数商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把大部分货款压到了季后，没承想落得个血本无归，只得关门大吉。”

北京市朝阳区个体经济协会雅宝路服装行业分会提供的数据显示，整个雅宝路大约有6000多商户，受金融危机影响，大多数商户经营困难，采购商数量减少了60%以上，交易量下降了70%左右。

切尔基佐沃市场的关闭更是让雅宝路雪上加霜。雅宝路很多老商户都在俄罗斯有商铺，对切尔基左沃市场的贸易占到了雅宝路交易量的20%~30%，所以，此次俄罗斯关闭切尔基左沃市场给雅宝路带来的影响是比较明显的。时隔三月之后，已经出现部分商户“资金链”断裂，被迫撤出市场的情况。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俄贸易额和贸易结构一直处于不平衡状态：中国进口的商品多为资源性商品，而出口的商品主要是轻工、纺织服装类商品。这直接导致了俄方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打击“灰色清关”，驱逐非法外国劳务人员，加大对逃税行为的打击，是俄方惯用的方法。

2004年2月，莫斯科艾米拉贸易市场，价值3000多万美元的华商货物被扣留。

2005年3月，莫斯科市郊萨达沃特花鸟市场，价值8000多万元的中国鞋被俄税警没收。

2006年6月，叶卡杰琳堡，价值约1.3亿元的中国鞋被查封。

2008年9月，俄方以打击“灰色清关”为由，查封了莫斯科阿斯泰(ACT)市场，被封华商的货物成本高达约21亿美元，涉及国内2000多家企业。

2006年，俄政府出台了《禁止外国人在售货摊位和市场从事零售工作政府令》，规定：从2007年1月1日起，外国务工者将被禁止在俄罗斯从事酒类和药品贸易。2007年第一季度，在俄市场和商亭从事小额零售贸易的务工者中，外国人所占的比例不应超过40%。从2007年4月1日起，将全面禁止外国人在俄从事小额零售贸易。

普锐达制衣有限公司的门市经理方女士说：“无论是查封货物还是禁止经商，对于雅宝路的商家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了。只不过，此次查封切尔基佐沃市场，正好发生在金融危机期间，本来就已经举步维艰的商户，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这要是放在两年前，估计不会对雅宝路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雅宝路坐落北京中央商务区和使馆区，附近有俄罗斯、乌克兰、沙特、美国、波兰等40多个国家的大使馆，市场周边有20多个国际运输公司和饭店、4个银行、1家医院、2个大型超市、8个不同档次的宾馆。正是依靠使馆区老外多，改革开放初期，不少人来到雅宝路，通过摆地摊做起了“国际贸易”。金融危机前，每年到雅宝路的俄罗斯、东欧国家及非洲、阿拉伯国家的商人超过6000人次，他们平均每人每次来雅宝路采购的商品超过15000美元。雅宝路上的商户每天的交易额超过100多万美元，平均每家商户年流水额高达2000万元人民币。巨额的交易额中，绝大多数来自俄罗斯。有人说，北京城来自俄罗斯的每3美元中，就有2美元装进了雅宝路商家的口袋。

“专注外销已经成为雅宝路商户多年形成的思维模式。原来大多数商户门前都贴着类似‘内销勿扰、零售免进’的字样。即便是遇到金融危机，大多数商户还是不愿意接待内销客商。雅宝路的商户们做惯了大生意，不愿意为小买卖浪费时间。”国雅大厦4088号商铺的张女士说。

但是，过分注重批量外销、过分依赖俄罗斯市场的做法，终于显露出弊端了。

雅宝路之所以如此看重俄罗斯市场，即便屡遭“扣货”仍不“觉醒”，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抵不住“灰色清关”的诱惑。普锐达制衣有限公司的门市经理方女士介绍说，雅宝路乃至全国的对俄服装贸易，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1995年以前，基本属于暴利时期，中国商品质量不高，但能卖出好价钱，雅宝路就是靠此迅速积累起了第一桶金。

1996年后，劣质的中国货开始不受俄罗斯人待见。2000年以后，亦即普京当选俄总统之后，随着俄经济的好转，俄国人对产品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订货量随之增加，雅宝路由此进入了一个产品质量逐步提升的时期，切尔基佐沃市场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火暴的。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俄政府税收、警察部门的注意，检查中国商人、扣没华商货物的事件屡有发生。然而，大多数雅宝路商户对此没有警觉。

2008年秋，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俄罗斯人的财富瞬时缩水，俄国客商开始压低价格，减少订货量。雅宝路商户由于把全部鸡蛋放到了俄罗斯和东欧市场一个篮子里，陷入被动，最终陷入了“底线竞争”的恶性循环。切尔基佐沃市场的关闭只不过是给本已疲态尽显的市场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雅宝路的商户们已经意识到，他们面临“死亡”和“转型”的抉择。

转型之艰

对雅宝路的商户来说，所谓转型就是要么继续深入挺进俄罗斯市场，要么干脆退出外销市场，转而开发内销渠道。

“转型的风险和资金需求都很大，要是前几年情况好的时候，还可以考虑。但是，目前我们的资金链已经濒临断裂，哪里还有资金转型。现在只能维持，实在维持不下去就只好走人。”国雅大厦的一位姓张的店主说。

中俄贸易促进会一位李姓部长告诉记者：“金融危机的到来，使得我们的对俄服装贸易转型期提前到来。我们需要放弃依赖‘灰色清关’降低成本和以低价战略抢占市场的经营模式，向正规化、品牌化迈进，甚至到俄罗斯直接建立生产销售基地。但是，这次转型与上一次转型不同。这次是在市场收缩、资金紧张的严峻形势下被迫转型。这样势必会造成一批资金薄弱、转变能力差的企业被淘汰出局。”

“正规通关，谈何容易。一件裘皮大衣，经过正规通关成本几乎要上升一倍。中国商品能够占领俄方市场，凭的就是一流的产品，二流、甚至三流的价格。正规化就意味着成本的大幅度上升。中国商品将失去竞争优势。”普锐达制衣有限公司的门市经理方女士对记者说，“中国商人选择‘灰色清关’正是因为俄罗斯的海关太混乱和低效，为了生存，大家只能铤而走险。否则，就意味着放弃俄国及其周边的中低端市场。”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经济室主任程亦军介绍，随着俄罗斯经济的复苏，俄罗斯对中国廉价小商品的依赖逐渐减小。过多的中国廉价商品反而抑制了俄罗斯本土中小企业的发展，减少了相关就业。所以，中国廉价商品出口贸易就成为俄方打击、限制的主要对象。中国企业应该看到大的形势正在发生变化，凭借着敢闯敢干，投机取巧就能够在俄罗斯站稳脚跟的机会已经没有了。中国的对俄乃至整个出口贸易都将呈现大资本、高技术、品牌化的趋势。中国企业应借此时机迅速向俄市场的纵深发展。虽然资金紧张，但是此时的建厂成本却是最低的，品牌抬升效果也是最为显著的。

普锐达制衣有限公司的门市经理方女士表达了另一种担心：“目前，俄罗斯的治安、政策环境还是令人担心。俄罗斯警察可以找个理由没收你的货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没收你的工厂。没有一定实力和背景的企业，我认为还是要慎重。如果今后俄罗斯市场真的无法经营了，还是趁早转入国内市场为宜。”

普锐达制衣有限公司已经做好了“出口转内销”的准备。该公司出口到俄罗斯的服装、鞋帽等商品的质量比较过硬，只是款式、质地不太符合国内市场的需求。只要有资金支持，企业腾出一个服装销售季节，用来改造设备、工艺和培训员工，完全可以跟上内销的需求。但是，重新建立内销渠道需要提前至少一年准备。“国内服装鞋帽市场的竞争很激烈，而且新品牌需要一个认知过程，所以即使企业打算向国内转型，至少要经历一两年的净投入时期，之后才能形成盈利。”方女士说。

北京市朝阳区个体经济协会雅宝路服装行业分会程会长介绍，目前有一部分商家，特别是拥有自己服装加工企业的商家，都在积极寻求变革，开始通过网络与客商联系，积极参加北京市商委组织的“外贸大集”活动，开始关注网络销售和国内销售。

但是，资金和市场风险问题仍然是雅宝路转型的拦路虎。服装企业的资金链本来就十分脆弱，几乎没资金余额进行设备、工艺转换。加之，国内高端购买力有限，从外贸转移过来的产能大多数会进入中低端市场进行竞争，利润会很薄，企业投资转产有些得不偿失。

然而，外贸企业如果要转产进入中高端市场，就需要品牌认知和宣传。而我们的外贸商品欠缺的恰恰是品牌，有的甚至连品牌都没有，只是贴牌加工。所以，重建品牌、销售渠道，就需要大量资金，而且不确定因素太多，风险极大。商户们不愿意用十几年打拼积累起来的资金，重新投入高风险的二次创业。银行也不可能为服装企业提供长期贷款，因为服装企业几乎没有抵押品。

所以，雅宝路的商家除了动手比较早、实力比较强的企业外，大多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转型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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